论“两论与一赋”
文/张鸿志
西汉贾谊的《过秦论》与宋代苏洵的《六国论》以及唐代杜牧的《阿房宫赋》,都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政论文,在其领域不论是文学价值还是历史地位可谓登峰造极,令后人望其项背难以企及。作为三名当朝官员文豪,从秦国和六国不同的角度和侧重点,来分析推理“1 6”的兴衰存亡的缘由,由此得出结论以告诫当朝主政者引以为戒,以免步其后尘。文章论点论据论证准确充分,如剥丝抽茧,层层递进,逻辑推理严谨,遣词用语洗练,读来赏心悦目,沁人心扉。
《过秦论》篇首部分作者就豁然使用了“席卷”“包举”“囊括”“并吞”来形容秦孝公的猛烈攻势与实力之强大,颇具大开大阖之势。其继任者亦发奋图强,富国强兵,外连横而斗诸侯,六国慑于秦国之淫威,纷纷割地赂秦。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吞二周而亡诸侯,北修长城,焚百家之言,威震殊俗。建立了封建社会第一个王朝。然而,看起来这么强大且不可战胜的秦王朝却被氓隶之人陈涉斩木为兵,揭竿而起,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最终“一夫作难而七庙隳”。秦第三代王子婴身死人手,成为天下的笑谈。真可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反差巨大的结局呢?作者给出的结论是:“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骄奢淫逸横征暴敛的秦王朝才存续了区区14年。但在秦统一中国建立帝制前,秦国已存续了549年,秦始皇之前的六位国王,呕心沥血,暴霜露,斩荆棘,为秦始皇统一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文章最后,作者提出忠告:“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
贾谊不会想到一千二百年后,宋代的苏洵则重点分析了六国破灭的缘由——“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并进一步形象地说:“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作者悲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亲人食之不得下咽也”。作者在文章最后警示当朝主政者:“苟以天下之大,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贾谊是侧重于“论一论秦王朝灭亡的过失”,而苏洵则是重点“论一论六国破灭的过错”,实际上是论述的一个问题不同的两个方面。在宋代“三苏”中,作为父亲的苏洵其文学成就及学术地位远不及儿子苏轼和苏辙,但就这篇《六国论》来说不愧为经典中的经典,的确系苏洵的代表作。
贾谊之后1003年的唐代,年长苏洵百余岁,素有“小李杜”之称的杜牧,或许是受贾谊的影响,写了一篇颇负盛名的《阿房宫赋》,篇首仅用“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旁出”这十六个字,写出了秦始皇统一六国伐尽蜀山的树林建造阿房宫赋的史事。随之写了阿旁宫建设规模之浩大、其设施之豪华、伺卫人员之众多。赋中云“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这样令人惊悚的建设规模,从理论上说,即便到现在两千多年了恐怕还有折旧残值。当然,“楚人一炬,可怜焦土”,那是极其心痛令人遗憾的一件史事。赋中又云宫女“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就算宫女16岁入宫,三十六后也半百又余,陪伴她的是漫漫青灯古卷。这既是对人性的极大摧残,也是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赋中还云“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不甚惜”。这充分暴露了秦人贪婪无厌暴殄天物的本性。阿房宫自秦始皇起建设,一直延续秦二世直到享国只有46天的三世子婴被杀,也可以说一个庞大无垠的“烂尾工程”。秦花费几十年,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劳民伤财,其目的就是供秦王及子孙享乐。与此同时,为阻止北方匈奴侵袭骚扰,烧杀掳掠,又修建著名的万里长城,这更加重了黎民百姓的沉重负担。作者据此得出结论“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作者还做了一个两面俱到的假设:“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遗憾的是历史不能假设,假设只能说明一个不存在的事实或者实现不了的道理。作者最后对最高统治者提出振聋发聩的警示:“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这是点睛之笔。本赋观点鲜明,既以浓重的笔墨描述秦之残暴贪婪,也站在另一个角度说出了“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的道理。本文以赋的题裁娓娓描述,具有铺排、对偶、押韵,长短句结合特色,读来朗朗上口。
这三位不同朝代的著名文化官僚,站在维护封建社会统治角度,就共同关注的历史问题,直抒治国理政、合纵连横的胸臆,也都提出了大致相同的忠告。从文学角度来看,这“两论与一赋”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三颗璀璨的明珠,虽愈久而更彰显其永恒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