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松长诗《我的徒骇河》获《山东文学》奖-ag贵宾会

赵雪松长诗《我的徒骇河》获《山东文学》奖
2023/04/10 通讯员 文邻 报道

《山东文学》2020年至2022年年度优秀作品奖日前在德州颁奖。我市著名诗人、作家赵雪松创作的长诗《我的徒骇河》获诗歌奖,这是今年他继获得全国第三届“诗经诗歌奖”之后的又一创作收获。有评论家认为:“这首长诗饱满圆润,热情似火,邃婉高古,力出意外,读时有河海旷野之风拂面!”。赵雪松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任职于滨州传媒集团。

我的徒骇河(长诗)

赵雪松 

1,

在徒骇河畔坐久了

我无法阻止自己

想变成一只鸟的冲动

我的双臂张开来

骨骼在紧缩

眼睛也在变小

但我知道

我离不开地面

可我的思想

正像秋日的天空变得高远

我悄悄接近

河岸草丛里的

一窝鸟蛋

我想要从根部触摸

孵化的秘密

我偷偷把它们

捧在手上

偷偷看看蓝天

它们同蓝天的距离

比我短

那层薄壳被阳光穿透

我身上的壳却看不见

更似乎永无捣破的可能

我试图接近鸟

接近徒骇河上的鸟

而不是接近

鸟的概念

我想成为从徒骇河入海的地方

顺着河道飞来的海鸟

拥有它们娇小而结实的

骨架和翅膀

红色的

迈小碎步的双腿

鸣叫、警惕和无名

我想成为在徒骇河常住的

一只灰色野鸭

它的脖颈、爪、捉鱼时的

灵巧

以及在河面上梭巡时

超低空的自信

我想成为

它们喧哗族群

快乐舞蹈中的一只

归根到底

我想拥有它们的飞翔

随时离开

又随时可以返回

徒骇河的自由

“子非鸟,焉知鸟之乐”

在成为一只鸟之前

我必须先拥有虚无

在成为一只鸟之前

我可以先成为一个鸟人

这是人类的经验

人头鸟身,或是人身鸟羽

书籍,鼎,日常生活的器皿上

留下人类古老的渴望

也留下人类古老的悔恨

选择的无奈,早就在我们的

身体上发生

而鸟人,是一个不踏实的人

一个爱想入非非的人

一个不合规矩的人

我因此不受欢迎

遭人唾弃

在遭人唾弃之后

变换成为鸟的方式

将生存的理想

寄托于鸟身上

大鹏展翅以言志

鸟尽弓藏以喻世

不能成为一只鸟

享受徒骇河

但我可以爬到树上

看落日驮在鸟的背上

看鸟弹奏波浪的琴

鸟离枝的颤动

鸟降落的微风

我长不出翅膀

但可以在徒骇河里划桨

我可以把人群看成鸟群

人也都是鸟人

有的已变态

比如那些提着鸟笼的人

一些不能飞翔的人要消灭飞翔

一些不能拥有徒骇河的人

要消灭徒骇河

为了练习成为一只鸟

我从高高的树上落下

我的四肢已成残废

我只能坐着

像一只不会飞的鸟一样

看着

蹲在树上的鸟

走在草丛中的鸟

大鸟、小鸟、不同声音

不同颜色的鸟

有名的鸟、无名的鸟

想像着它们借给我翅膀

在徒骇河上

飞翔、飞翔

2,

一条河的容量有多大

比如徒骇河,你可以

测量出它的长度

它的流速

它的发源地和

消失地

它的水位,它河岸的高度

但你说不出

它的容量

它所包含的鸟的叫声

眼神、动作

树木众多的叶子

在风中的响动

枯枝、新芽

云水之意,光影交幻

人与船、船与地

浆声、脚步声、喊叫声、鱼的呼吸声

贫与富、成与败、轻与重

生与死、生与生

死与死

……

都与这条河

有着或明或暗

或近或远的联系

你把自己放大成

它头项上的天空

你也只能看清

它的曲折蜿蜒

它的渺小细弱

它紧贴大地

匍伏的姿势

但你说不清

它细节的宏富

平和中的凶险

一滴水中的世界

一棵小草的摇曳

一个远远走近它的人

要把它吞掉的念头

一个远离它的人

和它的相濡以沫

而你把自己缩小成

一条鱼的眼睛

你也能看见

水下的淤泥、沙尘、水草

你看不清

河道的更改

泥土的厚度

草根的深度

看不清

你自己的来历——风暴

在天空中孕育

雪覆盖着

一条热血腾腾的动脉

在沉默的河边

长大的人

企图说明它

但他一张口

就是一条鲢鱼的嘴

一只野鸭的嘴

一条树根的嘴

无声的嘴

混沌不清的嘴

也许只有这样的嘴

才接近说清它

与此相反

有些说明离它越来越远

印在书上

在电视里

打领带

风度翩翩

口中的腥咸

被口香糖覆盖

一条河的容量有多大

它的静谧就有多大

它的优美就有多大

它的慢就有多大

它的苦难和幸福就有多大

它滋养人的能力就有多大

我看见了一颗心:一个人的心

一条河的心

生长在河两岸的心灵

像河上的悠悠白云

天地之间

万物心中

都有一条

奔流着的河……

3,

一个人要离开徒骇河

离开他的血管

他两手空空

却像是在迁徙

河水日夜涌流

天空中青色的云

漏下光亮

就像是他在醉酒后睁开眼睛

波浪空转着桨叶

桨把上的木纹闪着邋遢的光

一个人要离开徒骇河

在一只小水鸟的叫声里

迈着大步

仿佛是与腰间空空的酒壶

赌气——这是夏季

暴雨打在激流上

船篷“噼啪”响个不停

女人落寞

情欲滔滔

他流落河上多年

他与河的关系

就像野鸭、水草、民歌

与河的关系

他是佚名的

作为河的一个细节,他常常是

河水下的一个猛子

一个粉碎后又聚集起来的浪头

网眼漏出的水

他住在流水上、云朵上、鱼腹中

河流的胀痛就是他阴茎的胀痛

酒后他发狠

用虚无击碎河流

用沉默击碎天空

用睡眠击碎

流转在河上的光阴

河上复归平静

鸟语、树的香气最难耐

他的脚趾已收不拢

眼眶突起,头发里游着蝌蚪

命不能书写在纸上

在他的叫喊声里

河从西向东流

一个人要离开徒骇河

夕阳、树、小鸟浑然不觉

他要离开

河的两条岸

但他真正要离开的

是河的第三条岸

4,

我走进芦苇荡

是徒骇河北边的那一大片

我突然看见了我

瑟瑟着肩膀

蹲在那里

眼里充满凄惶和兴奋

两个我几乎同时

发出一声惊叫

叠在一起的叫声

在徒骇河水面上

汇成一阵飞鸟趟水的激动

这只飞鸟

或是飞鸟的总和

一直在水面上寻寻觅觅

从昨日到今日

今日恍如昨日

徒骇河丢了一个词

我的写作就永远不能完成

我在徒骇河的水光日影里

遣词造句

灵魂在草木野花的两岸展开

或是顺流

漂起水沫

我像一具空壳,混杂在

一片空河蚌中间

八面强势,但危险

赢在中间

因安静而成偏僻

芦苇荡正是这样的地形

灵感的降临,如鲜亮的晚霞

在徒骇河上的风雨之后

我撞见的那个我

此时正像睡梦中无意

点醒的另一个世界

另一种时间

我悄悄走近那个我时

那个我对我说:你看见我了吗

你凭什么能看到我

你为什么找我

爱国回家了吗

胜利回家了吗

他们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我

他们一定特别沮丧

啊——啊,我真高兴

现在天快亮了吗

妈妈一定也在到处找我

我有些害怕了,但我

永远也不想让他们找到

是永远——长大,然后死亡

我藏的地方,有一颗黑暗中

孳孳欢娱的心

我赢了

我想要爱国的橡皮

想要胜利的铁环

一朵云,妈妈望着它

就忘记了牵它的缆绳

它在徒骇河上漫遊,寻找

今日仿若昨日

所有的风其实是一阵风

所有的鱼其实是一条鱼

所有的我其实都不完整

妈妈死后

一朵云,在徒骇河上漫遊、流徙

爱国和胜利拄着拐杖

卖他们的橡皮和铁环

企图赎回他们的青春

但他们不知道要卖给谁

我看见的那个我

迷恋着芦苇荡

不愿意让我靠近

他说:“爱国和胜利他们

还在不停地找我

他们永远也找不到

不要让游戏停下来,别停下来……

我永难完成自己

悻悻地离开芦苇荡

四面强势,赢在中心

徒骇河丢失了一个词

我的写作就无法继续

徒骇河上的泡沫顺流而下

一朵云,在河面上游荡

今日仿若昨日

5,

看见徒骇河的落日

我就痛

满满一河水

上面洒满金银财宝

就像一个时代的溃败

逃亡——徒骇河也会逃亡吗

它用一生逃往大海

现在它要逃到落日里去

它要逃到记忆里去

用它的诗情画意

看见徒骇河的落日

我就痛

它的阴毛已经枯黄

枝条出现硬折的脆响

作为它的一个器官

我感觉我的胃因无法消化

一个国家的羞耻

而生疼难耐

它碎花的传说像小虫儿

黏在我视网膜的蛛网上

等待死亡

我的肺就是一张一合的鱼鳃

无声里的祷告

我失去了脚趾

徒骇河就像从地图上飘过

徒骇河的落日上

有我的肾啊

满满的一河水

——我的溃败

徒骇河不会放过我

我就来坐看

徒骇河的落日

我就痛,全身都痛

但不知痛在哪里

水是痛的

草是痛的

河岸上稀疏的秋虫鸣叫

那是时间捂着伤口

空荡的小船上

浪荡汉子在梦里用完

他的精液

像徒骇河一样疼痛地躺着

没有什么可以缓解

我的痛

只有徒骇河的落日

只有徒骇河的无言

它给予我的

也将最终把它拿走

2020年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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